第2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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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頭頂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, 明明已經下午，太陽卻仿若比中午還要曬。
程陽靈下了出租車, 蹙著眉來到周邊幾乎什麽也沒有的荒野地。
她今年研究生剛畢業，又考上了陽景一中的老師，本應該是在家準備過最後一個學生時期的假期，等著八月底過來軍訓的，卻沒料到昨天忽然接到劉隱的電話，說他家裏孩子今天感冒了要去醫院，讓她幫個忙，臨時當一天監工。
程陽靈還很迷茫, 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去當監工, 直接問了出來。
那頭劉隱震驚：“你連學校換新地址了都不知道？”
程陽靈在電話那頭一楞, 搖了搖頭：“不知道。”
頓了下，又覺得有些好笑, 劉隱都看不到，她搖頭做什麽。
“那行，我把地址發給你, 你到時候直接過去就行。”
說完, 就掛了電話。
程陽靈聽著電話裏的忙音，無語一瞬。
掛這麽快，是怕她拒絕他嗎？
嘆息一聲, 看了眼劉隱發過來的地址, 估摸著明天大概幾點出發。
她本科在帝都一所小學實習的，研究生就回到陽景市了, 正好在陽景一中。
那段時間她正好和劉隱教同一個班級, 許是出了學校不再對老師多一層隔閡的原因，也或許是她變了許多, 經常能和劉隱有說有笑的。
來到一處樹蔭下，那下面還有她上午找到的一個小凳子，坐在上面，看著不遠處的工人在太陽底下烤著賣力工作。
楞了會兒神，直到對方領工過來和她說話。
“下午我們的建築設計師過來，想和您溝通一下具體方案。”
領工頭一次見到這麽年輕的領導，忍不住多打量幾回。
程陽靈收回思緒，發懵。
隨後，擡起眼皮和領工對視：“我不是領導，要不您和他說一聲，讓他明天再過來？”
她想著，把情況和劉隱說一聲，到時候好讓劉隱聯系校領導。
領工聽到她說不是領導，撓了撓頭，“好，我去和他說一聲。”
尾音落下，便走到一旁打電話。
程陽靈看著他灰土土的背影，嘆息，怎麽就趕上這件事了。
沒過多久，領工掛了電話，再次折回來。
“那個設計師說，正好也是他母校，領導不在就先過來看看。”
程陽靈忽地有些煩躁。
她並不想和陌生人接觸，只想安安靜靜過完這一天。
但又不能對領工說一些不好的話，他也只是個傳話的，只好點頭。
來就來吧，估計設計師比他還要清楚應該看哪裏。
劉隱恰好這個時候給她發了一條消息，問她有沒有什麽事情，程陽靈把下午設計師要來的事情和他說了。
本以為劉隱會和校領導說，卻沒料到劉隱給她回一個，沒事。
有些抓狂，怎麽就沒事了，難道不應該和校領導說一聲嗎？
仿佛猜到她在想什麽，劉隱告訴她會和領導說的。
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，程陽靈站起身子，準備去附近的小商店買幾瓶水過來，分給工人。
拿著手機，繼續和劉隱聊天，慢慢悠悠來到商店，買了將近一箱的水，老板看她拿不了，恰好家裏有個放假的大學生在，就讓孩子看了會兒店，騎著電動車連人帶水一起給送了過來。
程陽靈從後座下來，和老板道了謝，又拿著兩袋子涼水往裏走去。
隨後，她註意到領工旁邊有個個子很高，寬肩窄腰的男人。
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衫，下身一件黑色西裝褲，兩人背對著她，指著某個位置在談論什麽。
下意識地，程陽靈放輕腳步，站在樹蔭下等著。
她不想過去，只好等著領工和那個設計師說完話，同時內心希望說完話那個設計師就離開。
可惜事與願違，她越是躲著什麽，越是來什麽。
像是心有感應般的，那個設計師回了頭。
程陽靈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與之相撞，兩人皆是一頓。
抿了抿唇，下意識攥緊手中的袋子，一時間忘記收回視線。
他們也有，七年沒見了。
整整七年，自從那天她給他發過消息後，就再也沒聯系過。
仿若高中這兩年，都是她的南柯一夢。
然後，她見祝清曜和領工說了些什麽，兩人微微頷首，而後朝她的方向走過來。
從未想過兩人還會再次見面，但，程陽靈屏住呼吸——
就算從未設想過，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，胸口處撲通撲通的。
很沒出息。
就好像從沒放下過他一樣。
分神之際，祝清曜已經走到她面前。
帶著她熟悉的笑意：“00。”
一如當初在學校時，他總是帶著笑意喊她。
程陽靈大腦空白一瞬，回想起當初他那幾乎不告而別的冷漠話語，還沒來得做出反應，就聽到他又出聲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程陽靈擡眸看他，其實，還是有些陌生的吧，這笑意也並不是全然熟悉。
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，眉骨突出，眉眼間甚至還帶著些許鋒利，只不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，忽然就柔和起來。
應該是他笑著的原因。
淡漠沖他點了點頭，拎著手中的兩袋的東西來到領工面前，讓他把水分給大家，並和他說了聲辛苦。
站在原地，餘光瞥了眼剛才的位置，祝清曜還站在那裏，糾結著要不要回去。
領工見她把東西給他後還不走，疑惑：“你不回去和你朋友聊一聊嗎？他剛剛和我說你兩是朋友。”
“......”
扯起唇角，和領工說了一聲就離開。
慢慢悠悠往回走，這期間不敢看他。
有些自嘲。
哪有七年一句話都不說的朋友。
走到樹蔭下方，程陽靈沒說話，直勾勾看著前方的建築。
祝清曜一直低著眸看她，生氣也是正常的，畢竟當初是他做錯了。
只不過他沒想到，會在這裏遇見她，他本打算回到金烏巷碰碰運氣的。
看著領工分發完所有水，最後還剩下兩瓶。
程陽靈恍然，她是給自己也買了一瓶的，只不過剛剛忽然看到祝清曜，就想著把東西給出去，忘記拿出自己這一瓶了。
領工來到兩人面前，很自然把水遞給祝清曜。
“......”
算了，她也沒那麽渴。
祝清曜看著手中的東西，忽地笑了，而後，緩緩出聲：“謝了。”
領工搖頭，“謝謝你旁邊這個姑娘吧，她買的。”
說完，領工就走了。
祝清曜再次垂眸看她，程陽靈能感受到頭頂毫不遮掩的視線，用力抿唇。
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，不和他對視。
“00。”祝清曜也不等她回覆，自顧自地：“是不是給自己買的水結果忘記拿出來了。”
“......”
程陽靈這才擡頭，莫名的，她就是很想和他作對：“不是，我早就知道要來一個建築設計師，提前買的，我不渴。”
“哦，”祝清曜語氣吊兒郎當的，還故意拉長尾音：“那就謝謝00提前微我做準備了。”
“......”
程陽靈無語一瞬，忽然生出一個惡趣味，她想和他說：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買了。
但她沒有。
七年前，她不敢，七年後，她覺得沒必要。
沈默須臾。
祝清曜再次出聲：“考上老師了？”
程陽靈點頭，覺得他說的是廢話，如果不是本校職工，誰會來這裏當監工啊。
雖然，她還沒正式入職。
“我出國學的建築設計。”
程陽靈楞住，下意識擡頭看他，不明白他和她說這個有什麽用，畢竟那七年都沒聯系過她。
“剛找好公司就看到咱們學校要重新選地址蓋教學樓，我就試了試，沒想到成功了，我前兩天才從國外回來，今天就過來看一眼。”
程陽靈一直沒出聲，祝清曜仿若在自娛自樂。
默了默，祝清曜問她：“是什麽科目的老師？”
這次她回答了：“物理。”
祝清曜一怔。
他以為她會是英語。
不過這樣也好，她原來就對物理感興趣，教物理也合適。
許是看出她不太想說話，祝清曜也沒多說，只站在她旁邊，什麽也不做，偶爾拿出手機回幾條消息，再微不可查地看程陽靈幾眼。
太陽漸漸往西邊滑去，程陽靈下午找的樹蔭逐漸向左前方移動，恰好落在祝清曜站的位置。
不著痕跡看了眼，抿唇。
程陽靈有些發悶，不明白他明明已經看完了還要站在這裏幹什麽。
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，看見祝清曜往旁邊挪了兩步，恰好給她留出一個陰涼地方。
看著左邊忽然空出來的地方，糾結一瞬，還是往旁邊挪了挪。
剛剛站穩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她仿佛聽到旁人笑了下。
終於捱到快要下班的時間，程陽靈忽然收到劉隱的電話，說是讓她和今天的設計師一起來飯店吃頓飯。
程陽靈剛想拒絕，劉隱的聲音再次傳過來：“是校領導請客，他知道你，所以你必須得來，順便和那個設計師說一聲。”
程陽靈看著掛斷的電話，有些氣結。
旁人低低笑出聲。
程陽靈瞅他，神色不善。
斂了笑意，祝清曜指了指她的手機：“老劉還是和原來一樣。”
頓了頓，又問她：“你說，如果老劉知道對方是我，會是什麽表情。”
程陽靈毫不避諱地撇了撇嘴：“還能有什麽表情，開心唄。”
工人正好下班，程陽靈把小凳子放到原處，沒再理祝清曜，低著頭看手機，自顧自地往前走。
這片位置很偏，並不好打車，程陽靈站在外面，盯著手機。
忽地，不遠處一輛黑色SUV閃了閃，程陽靈下意識看去。
祝清曜站在她旁邊，“走吧，一起。”
程陽靈張了張嘴，本想拒絕，就聽到祝清曜又說：“讓你一個人打車也不合適，到時候我先到你晚到，校領導怎麽想你？”
默了默，程陽靈點頭，跟在他後面。
剛準備拉開後車門，就聽到祝清曜說：“坐前面，後面有東西。”
遲疑一瞬，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鉆進去。
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後車坐，確實有幾張散開圖紙，只不過，另一邊其實還是能坐下一個人。
估計是覺得亂不好意思讓她坐後面吧。
收回視線，聽著祝清曜發動車子，但等了一會兒，遲遲不走。
扭過頭，狐疑看他。
祝清曜恰好在看她，程陽靈呼吸一滯，不明白他看她做什麽。
張了張嘴，緊張到說話有些磕巴：“怎...怎麽了？”
祝清曜看著她這呆楞的樣子，低低笑出聲。
好像這麽多年，她從未變過。
程陽靈咬著唇，她怎麽，一到和他緊張說話，就容易結巴。
這幾年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的。
祝清曜稍稍探過身子，長臂從她面前伸過。
程陽靈下意識往後躲，就連眼睛都是僅僅閉上，呼吸也下意識放輕。
隨後，她聽到什麽東西的摩擦聲，很快。
睜開眼，視線緊緊追隨他的手，扣在安全帶卡扣上。
“......”
“要是想和多待一會兒，可以直接和我說。”
程陽靈閉了閉眼，語氣平淡：“走吧。”
祝清曜沒多說什麽，發動車子直接離開了。
她不明白，他怎麽忽然變了這麽多，全然沒了當初那份正經。
鼻周還充斥著他剛剛的氣息，不著痕跡吸了吸，味道變了。
不再是薰衣草的味道，反而是一種很淡的木質香，更像是噴了香水。
耳尖反應遲鈍般的，在這個時候，燒了起來，蔓延至臉頰。
來到吃飯地點，在門口祝清曜恰好接到一個電話，程陽靈看了他眼，沒等。
劉隱已經坐在那裏，程陽靈沒有任何顧及地，坐在他旁邊，直勾勾盯著他。
劉隱輕咳一聲：“看我幹什麽？”
“我在想，你有時間來吃飯，怎麽沒時間去當監工。”
心虛作甚，劉隱解釋的話語，音調都提高許多：“我老婆下班回來她看孩子，領導請客我出來吃頓飯還不行？”
“行。”程陽靈張嘴，剩下半句還沒說出來，就被劉隱打斷。
“明天你還去。”
這會兒程陽靈不幹了：“怎麽還讓我去？”
“孩子發燒得去輸液，我老婆白天沒時間只能我去。”
“......”
暗暗嘆息一聲，終是同意了。
祝清曜這個時候進來，聽到開門聲，兩人下意識回過頭，劉隱看到祝清曜後，震驚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輕擡下巴：“你那未來的同事沒和您說？”
劉隱狐疑看了眼程陽靈，又扭過頭：“別賣關子，快說。”
“哦，”祝清曜拉開程陽靈身邊的椅子，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音，坐下，“我是咱們學校的設計師啊。”
“那你和靈靈在學校見過了吧？好多年沒見，是不是聊得挺好的？”
當初程陽靈在學校實習的時候，劉隱就問她知不知道祝清曜在哪裏，那個時候程陽靈只說了句出國留學了，怕劉隱繼續追問，上課鈴聲又恰好那個時候響起，匆匆和劉隱說了聲，就去上課了。
所以在劉隱心裏，他兩還是關系很好的朋友。
兩人沈默，皆是沒說話。
校領導在這個時候進來，程陽靈蹭地一下就站起神來，引得校領導直看她。
臉頰驟熱，微微弓下身子：“領導好。”
校長笑了笑，擺手：“不用這麽緊張，坐下吧，就是一起吃頓飯。”
說著，校長找到一處位置坐下，看到祝清曜時一怔：“你就是設計師？”
祝清曜點頭。
“沒想到這麽年輕。”頓了下，又問他：“聽你老板說，你也是咱們學校畢業的？”
祝清曜依舊點頭。
“哪屆的？”
“13年畢業。”
校長詫異，又看向程陽靈：“我記得你也是那年畢業的吧？”
程陽靈點頭。
“那你兩認識嗎？”
劉隱稍稍靠在椅背上，出聲：“怎麽會不認識，他兩當初還是同桌，我帶的，一個第一一個第二。”
校長更加詫異了，看向兩個人，“不錯，都很棒。”
校長私下裏完全沒什麽架子，要過菜單後先讓程陽靈和祝清曜先點。
最後繞回去，又要了兩瓶酒。
程陽靈有些頭疼，不理解為什麽飯局上一定要喝酒。
但是是領導的決定，她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過了一會兒，發現完全沒有要她喝酒的意思，程陽靈放下心來。
只不過，她愛吃的菜，正好在校領導那邊，她不好轉動餐桌，只好夾面前的菜小口吃著。
過了幾秒，轉盤忽然轉動，程陽靈沒太在意，等到她想吃的那道菜停在她面前時，楞住。
下意識在桌面掃了眼，想看看是誰在轉動圓盤。
直到視線停留在旁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，甚至食指還搭在圓盤上。
不著痕跡看了眼他，明明是在和校領導喝酒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。
沈思一瞬，估計是無意的，沒過多糾結，直接夾了一筷子放進碗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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頭頂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, 明明已經下午，太陽卻仿若比中午還要曬。
程陽靈下了出租車, 蹙著眉來到周邊幾乎什麽也沒有的荒野地。
她今年研究生剛畢業，又考上了陽景一中的老師，本應該是在家準備過最後一個學生時期的假期，等著八月底過來軍訓的，卻沒料到昨天忽然接到劉隱的電話，說他家裏孩子今天感冒了要去醫院，讓她幫個忙，臨時當一天監工。
程陽靈還很迷茫, 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去當監工, 直接問了出來。
那頭劉隱震驚：“你連學校換新地址了都不知道？”
程陽靈在電話那頭一楞, 搖了搖頭：“不知道。”
頓了下，又覺得有些好笑, 劉隱都看不到，她搖頭做什麽。
“那行，我把地址發給你, 你到時候直接過去就行。”
說完, 就掛了電話。
程陽靈聽著電話裏的忙音，無語一瞬。
掛這麽快，是怕她拒絕他嗎？
嘆息一聲, 看了眼劉隱發過來的地址, 估摸著明天大概幾點出發。
她本科在帝都一所小學實習的，研究生就回到陽景市了, 正好在陽景一中。
那段時間她正好和劉隱教同一個班級, 許是出了學校不再對老師多一層隔閡的原因，也或許是她變了許多, 經常能和劉隱有說有笑的。
來到一處樹蔭下，那下面還有她上午找到的一個小凳子，坐在上面，看著不遠處的工人在太陽底下烤著賣力工作。
楞了會兒神，直到對方領工過來和她說話。
“下午我們的建築設計師過來，想和您溝通一下具體方案。”
領工頭一次見到這麽年輕的領導，忍不住多打量幾回。
程陽靈收回思緒，發懵。
隨後，擡起眼皮和領工對視：“我不是領導，要不您和他說一聲，讓他明天再過來？”
她想著，把情況和劉隱說一聲，到時候好讓劉隱聯系校領導。
領工聽到她說不是領導，撓了撓頭，“好，我去和他說一聲。”
尾音落下，便走到一旁打電話。
程陽靈看著他灰土土的背影，嘆息，怎麽就趕上這件事了。
沒過多久，領工掛了電話，再次折回來。
“那個設計師說，正好也是他母校，領導不在就先過來看看。”
程陽靈忽地有些煩躁。
她並不想和陌生人接觸，只想安安靜靜過完這一天。
但又不能對領工說一些不好的話，他也只是個傳話的，只好點頭。
來就來吧，估計設計師比他還要清楚應該看哪裏。
劉隱恰好這個時候給她發了一條消息，問她有沒有什麽事情，程陽靈把下午設計師要來的事情和他說了。
本以為劉隱會和校領導說，卻沒料到劉隱給她回一個，沒事。
有些抓狂，怎麽就沒事了，難道不應該和校領導說一聲嗎？
仿佛猜到她在想什麽，劉隱告訴她會和領導說的。
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，程陽靈站起身子，準備去附近的小商店買幾瓶水過來，分給工人。
拿著手機，繼續和劉隱聊天，慢慢悠悠來到商店，買了將近一箱的水，老板看她拿不了，恰好家裏有個放假的大學生在，就讓孩子看了會兒店，騎著電動車連人帶水一起給送了過來。
程陽靈從後座下來，和老板道了謝，又拿著兩袋子涼水往裏走去。
隨後，她註意到領工旁邊有個個子很高，寬肩窄腰的男人。
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襯衫，下身一件黑色西裝褲，兩人背對著她，指著某個位置在談論什麽。
下意識地，程陽靈放輕腳步，站在樹蔭下等著。
她不想過去，只好等著領工和那個設計師說完話，同時內心希望說完話那個設計師就離開。
可惜事與願違，她越是躲著什麽，越是來什麽。
像是心有感應般的，那個設計師回了頭。
程陽靈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與之相撞，兩人皆是一頓。
抿了抿唇，下意識攥緊手中的袋子，一時間忘記收回視線。
他們也有，七年沒見了。
整整七年，自從那天她給他發過消息後，就再也沒聯系過。
仿若高中這兩年，都是她的南柯一夢。
然後，她見祝清曜和領工說了些什麽，兩人微微頷首，而後朝她的方向走過來。
從未想過兩人還會再次見面，但，程陽靈屏住呼吸——
就算從未設想過，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，胸口處撲通撲通的。
很沒出息。
就好像從沒放下過他一樣。
分神之際，祝清曜已經走到她面前。
帶著她熟悉的笑意：“00。”
一如當初在學校時，他總是帶著笑意喊她。
程陽靈大腦空白一瞬，回想起當初他那幾乎不告而別的冷漠話語，還沒來得做出反應，就聽到他又出聲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程陽靈擡眸看他，其實，還是有些陌生的吧，這笑意也並不是全然熟悉。
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，眉骨突出，眉眼間甚至還帶著些許鋒利，只不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，忽然就柔和起來。
應該是他笑著的原因。
淡漠沖他點了點頭，拎著手中的兩袋的東西來到領工面前，讓他把水分給大家，並和他說了聲辛苦。
站在原地，餘光瞥了眼剛才的位置，祝清曜還站在那裏，糾結著要不要回去。
領工見她把東西給他後還不走，疑惑：“你不回去和你朋友聊一聊嗎？他剛剛和我說你兩是朋友。”
“......”
扯起唇角，和領工說了一聲就離開。
慢慢悠悠往回走，這期間不敢看他。
有些自嘲。
哪有七年一句話都不說的朋友。
走到樹蔭下方，程陽靈沒說話，直勾勾看著前方的建築。
祝清曜一直低著眸看她，生氣也是正常的，畢竟當初是他做錯了。
只不過他沒想到，會在這裏遇見她，他本打算回到金烏巷碰碰運氣的。
看著領工分發完所有水，最後還剩下兩瓶。
程陽靈恍然，她是給自己也買了一瓶的，只不過剛剛忽然看到祝清曜，就想著把東西給出去，忘記拿出自己這一瓶了。
領工來到兩人面前，很自然把水遞給祝清曜。
“......”
算了，她也沒那麽渴。
祝清曜看著手中的東西，忽地笑了，而後，緩緩出聲：“謝了。”
領工搖頭，“謝謝你旁邊這個姑娘吧，她買的。”
說完，領工就走了。
祝清曜再次垂眸看她，程陽靈能感受到頭頂毫不遮掩的視線，用力抿唇。
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，不和他對視。
“00。”祝清曜也不等她回覆，自顧自地：“是不是給自己買的水結果忘記拿出來了。”
“......”
程陽靈這才擡頭，莫名的，她就是很想和他作對：“不是，我早就知道要來一個建築設計師，提前買的，我不渴。”
“哦，”祝清曜語氣吊兒郎當的，還故意拉長尾音：“那就謝謝00提前微我做準備了。”
“......”
程陽靈無語一瞬，忽然生出一個惡趣味，她想和他說：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買了。
但她沒有。
七年前，她不敢，七年後，她覺得沒必要。
沈默須臾。
祝清曜再次出聲：“考上老師了？”
程陽靈點頭，覺得他說的是廢話，如果不是本校職工，誰會來這裏當監工啊。
雖然，她還沒正式入職。
“我出國學的建築設計。”
程陽靈楞住，下意識擡頭看他，不明白他和她說這個有什麽用，畢竟那七年都沒聯系過她。
“剛找好公司就看到咱們學校要重新選地址蓋教學樓，我就試了試，沒想到成功了，我前兩天才從國外回來，今天就過來看一眼。”
程陽靈一直沒出聲，祝清曜仿若在自娛自樂。
默了默，祝清曜問她：“是什麽科目的老師？”
這次她回答了：“物理。”
祝清曜一怔。
他以為她會是英語。
不過這樣也好，她原來就對物理感興趣，教物理也合適。
許是看出她不太想說話，祝清曜也沒多說，只站在她旁邊，什麽也不做，偶爾拿出手機回幾條消息，再微不可查地看程陽靈幾眼。
太陽漸漸往西邊滑去，程陽靈下午找的樹蔭逐漸向左前方移動，恰好落在祝清曜站的位置。
不著痕跡看了眼，抿唇。
程陽靈有些發悶，不明白他明明已經看完了還要站在這裏幹什麽。
視線還沒來得及收回，看見祝清曜往旁邊挪了兩步，恰好給她留出一個陰涼地方。
看著左邊忽然空出來的地方，糾結一瞬，還是往旁邊挪了挪。
剛剛站穩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她仿佛聽到旁人笑了下。
終於捱到快要下班的時間，程陽靈忽然收到劉隱的電話，說是讓她和今天的設計師一起來飯店吃頓飯。
程陽靈剛想拒絕，劉隱的聲音再次傳過來：“是校領導請客，他知道你，所以你必須得來，順便和那個設計師說一聲。”
程陽靈看著掛斷的電話，有些氣結。
旁人低低笑出聲。
程陽靈瞅他，神色不善。
斂了笑意，祝清曜指了指她的手機：“老劉還是和原來一樣。”
頓了頓，又問她：“你說，如果老劉知道對方是我，會是什麽表情。”
程陽靈毫不避諱地撇了撇嘴：“還能有什麽表情，開心唄。”
工人正好下班，程陽靈把小凳子放到原處，沒再理祝清曜，低著頭看手機，自顧自地往前走。
這片位置很偏，並不好打車，程陽靈站在外面，盯著手機。
忽地，不遠處一輛黑色SUV閃了閃，程陽靈下意識看去。
祝清曜站在她旁邊，“走吧，一起。”
程陽靈張了張嘴，本想拒絕，就聽到祝清曜又說：“讓你一個人打車也不合適，到時候我先到你晚到，校領導怎麽想你？”
默了默，程陽靈點頭，跟在他後面。
剛準備拉開後車門，就聽到祝清曜說：“坐前面，後面有東西。”
遲疑一瞬，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鉆進去。
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後車坐，確實有幾張散開圖紙，只不過，另一邊其實還是能坐下一個人。
估計是覺得亂不好意思讓她坐後面吧。
收回視線，聽著祝清曜發動車子，但等了一會兒，遲遲不走。
扭過頭，狐疑看他。
祝清曜恰好在看她，程陽靈呼吸一滯，不明白他看她做什麽。
張了張嘴，緊張到說話有些磕巴：“怎...怎麽了？”
祝清曜看著她這呆楞的樣子，低低笑出聲。
好像這麽多年，她從未變過。
程陽靈咬著唇，她怎麽，一到和他緊張說話，就容易結巴。
這幾年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的。
祝清曜稍稍探過身子，長臂從她面前伸過。
程陽靈下意識往後躲，就連眼睛都是僅僅閉上，呼吸也下意識放輕。
隨後，她聽到什麽東西的摩擦聲，很快。
睜開眼，視線緊緊追隨他的手，扣在安全帶卡扣上。
“......”
“要是想和多待一會兒，可以直接和我說。”
程陽靈閉了閉眼，語氣平淡：“走吧。”
祝清曜沒多說什麽，發動車子直接離開了。
她不明白，他怎麽忽然變了這麽多，全然沒了當初那份正經。
鼻周還充斥著他剛剛的氣息，不著痕跡吸了吸，味道變了。
不再是薰衣草的味道，反而是一種很淡的木質香，更像是噴了香水。
耳尖反應遲鈍般的，在這個時候，燒了起來，蔓延至臉頰。
來到吃飯地點，在門口祝清曜恰好接到一個電話，程陽靈看了他眼，沒等。
劉隱已經坐在那裏，程陽靈沒有任何顧及地，坐在他旁邊，直勾勾盯著他。
劉隱輕咳一聲：“看我幹什麽？”
“我在想，你有時間來吃飯，怎麽沒時間去當監工。”
心虛作甚，劉隱解釋的話語，音調都提高許多：“我老婆下班回來她看孩子，領導請客我出來吃頓飯還不行？”
“行。”程陽靈張嘴，剩下半句還沒說出來，就被劉隱打斷。
“明天你還去。”
這會兒程陽靈不幹了：“怎麽還讓我去？”
“孩子發燒得去輸液，我老婆白天沒時間只能我去。”
“......”
暗暗嘆息一聲，終是同意了。
祝清曜這個時候進來，聽到開門聲，兩人下意識回過頭，劉隱看到祝清曜後，震驚。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輕擡下巴：“你那未來的同事沒和您說？”
劉隱狐疑看了眼程陽靈，又扭過頭：“別賣關子，快說。”
“哦，”祝清曜拉開程陽靈身邊的椅子，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音，坐下，“我是咱們學校的設計師啊。”
“那你和靈靈在學校見過了吧？好多年沒見，是不是聊得挺好的？”
當初程陽靈在學校實習的時候，劉隱就問她知不知道祝清曜在哪裏，那個時候程陽靈只說了句出國留學了，怕劉隱繼續追問，上課鈴聲又恰好那個時候響起，匆匆和劉隱說了聲，就去上課了。
所以在劉隱心裏，他兩還是關系很好的朋友。
兩人沈默，皆是沒說話。
校領導在這個時候進來，程陽靈蹭地一下就站起神來，引得校領導直看她。
臉頰驟熱，微微弓下身子：“領導好。”
校長笑了笑，擺手：“不用這麽緊張，坐下吧，就是一起吃頓飯。”
說著，校長找到一處位置坐下，看到祝清曜時一怔：“你就是設計師？”
祝清曜點頭。
“沒想到這麽年輕。”頓了下，又問他：“聽你老板說，你也是咱們學校畢業的？”
祝清曜依舊點頭。
“哪屆的？”
“13年畢業。”
校長詫異，又看向程陽靈：“我記得你也是那年畢業的吧？”
程陽靈點頭。
“那你兩認識嗎？”
劉隱稍稍靠在椅背上，出聲：“怎麽會不認識，他兩當初還是同桌，我帶的，一個第一一個第二。”
校長更加詫異了，看向兩個人，“不錯，都很棒。”
校長私下裏完全沒什麽架子，要過菜單後先讓程陽靈和祝清曜先點。
最後繞回去，又要了兩瓶酒。
程陽靈有些頭疼，不理解為什麽飯局上一定要喝酒。
但是是領導的決定，她也不好多說什麽。
過了一會兒，發現完全沒有要她喝酒的意思，程陽靈放下心來。
只不過，她愛吃的菜，正好在校領導那邊，她不好轉動餐桌，只好夾面前的菜小口吃著。
過了幾秒，轉盤忽然轉動，程陽靈沒太在意，等到她想吃的那道菜停在她面前時，楞住。
下意識在桌面掃了眼，想看看是誰在轉動圓盤。
直到視線停留在旁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，甚至食指還搭在圓盤上。
不著痕跡看了眼他，明明是在和校領導喝酒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。
沈思一瞬，估計是無意的，沒過多糾結，直接夾了一筷子放進碗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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